文/陈劲松
在21世纪的今天,诗歌作为一种特殊的文学载体,或许随着时代的发展、文学的发展以及审美取向的变化,逐渐面临边缘化的境遇。一方面是追求诗歌精神的终极关怀,另一方面则是越来越喧嚣的世俗诱惑;一方面是回归古典的儒雅情怀、物我两忘的传统气度,另一方面则是写诗者多于读诗者的残酷现实。诗歌就在这种两难境地进退维谷。然而,诗歌在当下的文学视野中真的就渐行渐远,在日益高涨的城市化进程中真的就不堪一击了么?
或许,到了该为诗歌说点什么的时候。诗人韩东曾说:“误解和压抑,不仅证明了我们身处时代的浮躁和功利,同时也证明了诗人们的写作真实和深入。”由此可见诗歌的现实处境。“我为什么写诗?”面对这个简单而又深刻的问题,不少诗人难以言说。在叙利亚诗人阿多尼斯看来,诗歌是人类存在最重要的证明之一,诗歌的功能更多是个人体验。强调诗歌的个人体验,这可能是大多数诗人,尤其是诗歌爱好者的写作理念。在这种理念的驱动下,有人写出了触及灵魂、感人至深的诗歌作品,而有一些人,则走向了个人体验的另一种极端,过于倚重私人经验(或曰隐私)。必须指出,阿多尼斯谓之个人体验,主要就诗歌的写作缘由和情感立场而言,并非倡导单纯的身体写作。换句话说,个人体验侧重于精神的自我满足,而非物质(或肉体)的刻意展示。
不必讳言,当下诗歌的确存在一些问题。诗人圈子化、作品浅俗化,即是例证。过分的炒作与包装、不时爆出的抄袭丑闻、哗众取宠的行文艺术,诸如此类,让本应圣洁的诗坛一片乌烟瘴气,而诗歌,这原本富有生命的艺术载体,也随之变得苍白无力而又缺乏灵气。由此造成的后果之一是,当下文学存在一个引人深思的诗歌误区:将诗歌陌生化、边缘化;将诗人妖魔化、另类化。武断地认为所有诗歌都是文字垃圾,所有诗人都是精神病患者。以尼采宣布“上帝死了”的姿态,过于夸张地向文坛奔走相告:诗人死了!诗歌灭亡了!
所谓成也萧何败也萧何。一部分诗人的丑陋言行,致使整个诗人群体蒙羞。对此,我的看法是,人类自身的复杂性,决定了并不是每一个写诗的人都是真正的诗人,并不是每一首诗歌都是真正的诗歌。一部分诗人、一部分诗歌的恶俗,不代表所有诗人、所有诗歌的恶俗。人间自有好诗在,对于诗歌的当下和未来,虽不能盲目乐观,也不必过于悲观。就中国当代诗歌来说,自20世纪70年代末80年代初发展至今,已经有30多年的历程。尽管每一个时期的精神氛围和物质载体有着明显区别,但诗人们的写作取得了瞩目成就,却是勿庸置疑的事实,在几代诗人的努力下,中国当代诗歌逐渐臻于成熟和完善。随着时间的流逝,新世纪以来,更多诗人以自己真诚的写作,让现代汉语诗歌走向了一个新的境界。
被时代喧嚣遮蔽的诗歌景象,值得我们关注:一批又一批诗人和小说家一样,在当代文坛异军突起,引起了广泛关注,得到了许多读者特别是诗歌爱好者的认可。他们在与世无争的心态下,默默无闻地耕耘着。和小说家写作的“喧哗”相比,诗人的写作或许过于“寂寞”。我却以为,对一个诗人来说,这种“寂寞”其实是一种难得的幸福。因为,寂寞能为诗人带来思想的宁静淡泊,也能让诗人倾听到自己内心无比真实、无比细微的声音;与此同时,寂寞能为诗人的写作提供无比广阔的想象空间,也能为诗人选择自己的读者提供条件,尽管这种知音式的读者只是有限的少数。从某种程度上来讲,“诗人就像一个地下工作者,在看似孤独的环境中,他其实有着若干个单线联系的同志。诗歌也因此而成为一道永不消失的电波。”所以,诗人需要成熟的心态但并非故作深沉;需要不拘的诗心但并非放荡不羁;需要淡泊名利的姿态但并非自命清高;需要超凡脱俗的胆识但并非远离尘世;需要宁静致远的境界但并非不食人间烟火;需要虚幻空灵的梦想但并非脱离现实世界。生活的激情、探索的热情、写作的豪情,都是诗人必备的因素。
可以这么说:真正的诗歌应该是也必然是生命的宣言、生活的自白,诗意地阐释着人类生命,诗化地阐释着真实生活;真正的诗人应该是也必然是人类精神家园的守望者,清醒地守望着整个世界,守望着全部人类。诗歌之为诗歌,是因为它“从生活出发,从心灵出发,直抵人世间的那种渺小、虚无、道德、悲悯和感伤。”1985年,诗人罗伯特·佩恩·沃伦被美国国会图书馆授予“桂冠诗人”称号之后,他在与《美国新闻与世界报道》杂志记者的访谈中说了一句话:“诗歌就是生活。”我对此的理解是:因为生活里有一种巨大无比的潜在力量,给诗歌带来一种无法妥协的勇气与激情。使得在诗人眼里,诗歌就是我们周围的一切,就是我们的心灵和大地,就是自然界的万事万物。
事实上,在当下的文学语境中,诗歌远没有我们想象的那么神圣,也远没有我们想象的那么卑微;远没有我们想象的那么阳春白雪,也远没有我们想象的那么下里巴人。很多时候,它甚至不是形而上而是形而下的,诗歌就是一道阳光,一滴水珠,一声叹息,一句问候,一盏茶或者一缕烟。理所当然,诗歌也远没有我们想象的那么颓废、那么堕落、那么边缘、那么沉寂、那么玩世不恭、那么不值一文;更远非文学发展中“扶不起的阿斗”。我们应该看到,古今中外,在我们赖以生存的这个地球上,有生命的地方就有诗人,有文学的地方就有诗歌,尽管诗歌也许有衰落的迹象,但这并不表明诗歌已经灭亡。
德国诗人荷尔德林曾说:“人诗意地,栖居在这片大地之上”。既然“诗歌就是生活”,那么就让我们的诗人们,在这个喧嚣时代的生活中去发现诗意,寻觅诗情,写出一首自己生命的大诗,进而保持诗人应有的尊严、复活诗歌曾经的荣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