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苑六十多岁,在小区当维修工,他爱人做保洁员。这两口子开朗健谈,为人热情,每次见了我,老远就会大声地打着招呼。老苑是洞北唐山人,一口唐山腔,他老婆是四川雅安人,一嘴四川调。我不由疑惑了:俩人老家相距几千里,怎么走到一起的呢?我数次问老苑,他总不好意思地笑笑,不肯说出答案。后来,我去问他老婆,她笑着数落起老苑说:“人家的老婆是讨来的,我家老苑,那是吹牛吹来的。” 原来,老苑年轻时为公司配送货物,到过四川,曾在一户人家住了半个月。他看房东的女儿漂亮而且能干,心里便暗生喜欢。于是他就跟房东吹起牛来:俺家住在北京近郊,站在屋顶上,白天能看到天安门广场飘扬的国旗;到了晚上,还能望见天安门城楼上的灯光;每天清早,还在被窝里,就能听到升国旗奏国歌的音乐声……在那个“我爱北京天安门”的时代,老苑的“家”无疑让人羡慕不已。就这样,房东高高兴兴地允许女儿跟他到了北方。后来,尽管老苑的家与他胡吹的“家”相差几百里,她却看老苑心肠好、人也勤快,也就跟他登记结婚了。 闲暇,跟老苑聊天时,我又断断续续地听说了一些老苑吹牛的往事。 他儿子那年考取了重点高中,报到前一天晚上,老苑从柜子底儿翻出一个大红包袱。解开来,尽是“××先进分子”、“××优秀骨干”的证书和奖章,多达二十多本(枚)。老苑自豪地跟儿子说:“你爹当年特能干,全乡赫赫有名。一代要比一代强,你小子可不能给俺抹黑丢脸……”老苑又有板有眼地讲了他当年的英雄史。儿子听得精神振奋,获益良多。 这个红包袱,让他老婆有些“丈二的和尚——摸不到头脑”了。跟老苑生活了这么多年,这些证书和奖章咋闻所未闻呢?等送走了儿子,她才知道,这是老苑跑了三四个村,借来的。 儿子果然不负老苑的期望,后来考取了一所名牌大学。毕业后,又到印度留学了。又遇到老苑时,他兴奋地说:“俺儿子处对象呢,他们学校就俩人获得了特等奖学金,一个是俺儿子,另外一个是他的小对象!”老苑的脸流淌着欢乐与喜庆。“嚯,你儿子不得了哟,还真比你强噢……这回你没乱吹吧?”我有意逗逗他。他立刻不苟言笑起来,连忙摇着手说:“没有,绝对没有。” 前两天,老苑突然来敲我家的门,手里还拿了笔和本。“俺儿子对象是个新加坡人,你说将来见面了,咱起码也要礼貌几句吧?可俺不会说外语,这可咋办?要不你教俺几句?”我教了他五六句最简单的问候语,他学得很认真,随后又写在本上。出门时,他说:“英语不难学嘛,俺将来抽空也考四级六级,一家人可不能说两种话!”我无意间往老苑的本子一瞧,顿时目瞪口呆了:How are you,他写成“好啊友”。这回呀,老苑这牛皮恐怕真的要吹破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