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岁的男人

    人生苦短，似乎在转眼间，我进入了知天命的年龄。偶而翻阅过去发表过的小文章，发现了我二十年前写的一篇《三十岁的男人》，发表在《南方周末》上，现在看看还是挺有意思的。

三十岁的男人

方 远

    我30岁的生日是在火车上度过的，那年冬天，为了完成报社交给我的一个很风光的采访任务，我千里迢迢由济南到北京，再由北京到成都，最后由成都到达目的地——西昌卫星发射中心，一路颠簸风雨兼程，先后坐了近60个小时的火车——那是我一生中最漫长的旅行。

    我自知我是一个没有什么思想的人，未曾想过以前的路是怎么走过的，未曾想过现在脚下的路通向哪里，也未曾想过今后的路该怎么走，所以我就好像总是不知忧愁和烦恼，总是不知天有多高地有多厚，总是想笑就尽情地笑，想哭就放声地哭，总是以为该是你的谁也拿不走，不该是你的想得到拼死也得不到。于是，30个春夏秋冬，就自然没品出人生是个什么滋味儿来。

    走出家门，坐上火车，闲得无聊看着车票上的日期发呆，这时才发现自己就要步入而立之年，于是就惶惑就茫然就不知所措，于是就在火车有节奏的轰鸣声中回首自己已经过的每个站台，于是才惊奇地发现不想记住的却全都记住了，想抛弃的却一样也没丢，想明白的却没明白，不想明白的却全明白了，想笑就笑想哭就哭原来只不过是为了自己的得意和失意找个遮人耳目的帐幕。

    这个时候，透过车窗，或回顾身后，或眺望远方，就有点哭笑不得了。

    30岁的男人就好像是个刚刚能独立又必须独立赶路的人，走过的路很短没走过的路很长，跤是跌过几次了，没拣到什么金娃娃却也没两手空空，因为知道了要走路就可能跌跤，不跌跤就没有防止跌跤的经验，在哪里跌倒了必须从哪里爬起来，否则你就会永远趴在这里。而这种经验前人已经不厌其烦地告诉过你了，踏上征途之前你却怎么也不相信非要自己亲身体验一下才心满意足。

    30岁的男人就好像是一棵刚刚成材的果树，经受过几次风吹雨淋露击霜打，开过很多的花结过不多的果，开花的时候想让每聚花蕾都留下一个丰硕的果实却往往事与愿违，美丽的花瓣在风雨雷霜中纷然飘落，挺拔的树干也在风雨雷霜中动摇过几回，这时你终于发现播种和收获之间还有一段漫长而艰难的距离。所以你终于明白必须不断地吸收阳光和养分，增强自己的体魄才会根深叶茂才会有更多的收获。    ，

    30岁的男人在家里有人叫你爸爸了你还得叫人爸爸，30岁的男人在单位有人叫你老师了你还得叫人老师。所以你就前有“古人”后有来者，你就高不成低不就，你就得不由自主，想干什么不想干什么你自己有时能说了算有时也不能说了算，因为你具有双重身份，你既是孩子的爸爸又是爸爸的孩子；你既是学生的老师又是老师的学生，所以你就要有双重的性格，你必须关心别人也必须接受别人的关心，你能教训别人又必须听别人的教训，你在孩子和学生面前必须什么都懂，你在爸爸和老师面前又必须什么都不懂。只有这样你才会得到众人一个比较高的评价：你已经成熟了或者就要成熟了。于是，你就感觉到活得很累很苦，想自在却不能自在，想潇洒却不能潇洒。

    30岁的男人爱情大都已有了归宿，爱过很多也恨过很多，曾经如醉如痴过也曾水深火热过。这个时候的男人知道了什么叫做爱情，却已没有权力再去寻找爱情，所以你就喟然长叹初恋时我们不懂爱情，懂了爱情又没有了初恋。美满的婚姻对30岁的男人来说，就像是一叶小舟驶进了静静的港湾，一天的征尘和疲惫会在这个港湾里消失得无影无踪，无论是躯体还是灵魂都会得到充分的安抚和休息。不美满的婚姻对30岁的男人来说，就像是猎人枪口前四处奔命的兔子，想跑却跑不掉，想偷食又不敢偷，整日在恐慌和失望中生存。无论是港湾还是猎枪，都是一种生活，只不过是有人想保持这种生活有人想改变这种生活罢了。

    30岁的男人做过了多次的人生选择还要面临更多新的选择，你以前选对过也选错过，所以面临新选择的时候你就会瞻前顾后左思右想举棋不定，这时如果你换个思路在不得不做出选择的时候你却坚定地不做出选择，这本身会不会成为一种最好的选择?

    我在火车上产生这些思想的时候，我的心情很轻松也很沉重。呼啸的火车不为乘车人的情绪所左右只顾往前飞奔，凭窗而望，我的视野尽处变幻莫测有坦途也有险滩。

时光的车轮永不停止，30岁的男人不会也不能半途而废中途下车。

前方的路还很长很长，30岁的男人已经懂得了什么叫任重而道远。

那么，你就义无反顾地往前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