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中，我的奶娘

范中，我的奶娘

原平市教育局督导范亭中学宣传科长 武树荣

    我的范中情结有点奇特。如果说忻州地区师范是我的“亲娘”，那么，范亭中学就是我的“奶娘”。

    奇特的事发生在奇特的年代，这得从“文化大革命”那场史无前例浩劫产生的奇特余震说起。1974年，我原平县“工农兵中学”高中毕业后，由于文化大革命尚未结束，国家不实行高考，于是，我们响应党的号召，回到农村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在村学校当了一名民办教师。1976年，文化大革命仍在轰轰烈烈进行。在看不到任何前途光明的彷徨中，我于五月份草草结婚。十月，“文革”宣告结束。1977年，高考制度恢复。但由于已婚，被当时的高考政策拒之于门外。连续报考两年，除允许已婚的“老三届”报考外，我们这些已婚的后来者仍是“墙上挂竹帘”———没门。到了1980年，也许是国家觉察到有这么一批人“漏网”，也许是出于对民办教师的照顾，出台了一条政策：民办教师考师范，婚否不限，年龄不限，报考其它，仍然限制。于是在这一政策感召下，我参加了考试，由一位民办教师考上了史上绝无仅有的忻州地区第一届民办教师师范班，学籍在师范，学习却在范中，在一日没见师范“亲娘”真面目的情况下由范亭中学这位“奶娘”代培。

    我们的班名奇特，学习环境奇特，学生的组成成分更奇特。有刚考入民师班的民办教师，有地区师范前一届部分没分配的“回炉生”，大的年龄四、五十岁，小的年龄二十多岁，有的已为人父母，有的已当了爷爷和奶奶。我们在范中的学生有三个班150多名，来自忻州地区的原平、繁峙、代县、忻县、宁武等地，三个班占用范中的一排房三个教室上课。入班就座一瞧，真是“爷爷看孙子，大眼瞪小眼”，杂七杂八，面面相觑，风景独特。

    我们师一班班主任是田怡生老师，五十来岁，说话低调，和颜语顺，对我们照顾有加，谁有事请假从没拒绝。我们仅上语文、算术、政治、音乐、体育几门课。语文老师是贾佑元，据说是曾任过闫锡山少将军官投诚共产党后任教的一位知识渊博的老先生，给我们上语文课特幽默风趣。我记得给我们上古文《口技》时，他本人个子不大，声音也低，但字字清晰，面带表情，脸露微笑，把口技讲得有声有色，出神入化，至今记忆犹新。还有吴高崇老师，刚分配到范中不久，高挑身材，年轻帅气，给我们代音乐课。他教我们德国音乐家勃拉姆斯的乐曲，世界名曲《刀、来、米歌》等，尤其在教勃拉姆斯的《匈牙利圆舞曲》时，升降调不厌其烦的教，32分音符不断地练，直至大家都会为准，他的课同学们很爱上。数学课最没意思，学数理理论，求证1加1为什么等于2，我们又不是陈景润，不必费德巴赫猜想，所以一到上数学课时间，我就开了小差，跑到地下电视室学习电大的英语去了。所幸，音乐老师吴高崇也在学电大英语，我不用劳心开门、关门。我跟上吴老师学大学地质系英语课，其乐融融，扎实了我在上高中时没学好的英语知识，这点英语底子在我任教后居然还派上了用场。由于经常不上数学课，印象不深，教数学的老师我至今想不起是谁。记得校长是侯纯文，短发，黄牙，穿着朴素，一口定襄话，和我的同川话接近。在操场训话时，语调不紧不慢，不卑不亢，和气里带着点刺，有几分威严。谭景山书记眼圆睁，高嗓门儿，训起话来同学们最怕。

    我们的宿舍在校园西面第一排，通铺，住着10个人，晚上是最热闹的。你讲宁武的趣闻，他讲代县的轶事，你唱宁武的秧歌调，他吼北路梆子腔；还把邻寝室的同学叫来，拉起大胡唱几句山西梆子。最有趣的是星期归校后，人人必须讲与妻子的久别重逢过程和自己经历的、听到的、看到的乐呵事。我们班有个代县的同学，在回家结婚时到原平给他的未婚妻买了一所红鞋，买的着急没细看，谁知在出聘那日，张灯结彩，宾朋满座，上轿时一穿红鞋，一顺子，换吧，来不及，不穿吧，不吉利，急得新娘团团转。问他最后咋解决的，他只是陪着大家前仰后翻的喷笑和嘿嘿儍笑，最终没说出谜底来。

    我们一家同学虽有大有小，但相处得十分融洽，一起挖渗井，一起垒霸王炉，冬天还在霸王炉上造饭，宁武的同学拿来上好的莜麦面，在莜面油荼里汆细搓的鱼鱼，现做现吃宁武的小吃“鱼钻沙”。我还从同川拿来小米让宁武的同学换他们那里的上等莜面。从家拿来的零食总是互通有无，一哄而抢，从不计较你我，父母妻儿的故事总是细细道来与大家分享。

    我们中的多数都已成家，既上学还得养活老婆孩子。那时，我的儿子已四岁，女儿三岁，妻子是农户，全家还靠我养活。所以，我尽量节衣缩食，多省几个。每月25.5元的伙食费我灶上少吃点，回家多省点，省下的伙食费给妻子买几尺花格布，让他享受享受市民户的待遇。给孩子买个四分钱、二两粮票的山尖，让他们吃吃这未来就能挣工资的爸爸买下的细吃法。为了节省开支，我宁愿舍弃比较方便的1.5元票价的汽车，步行三里到崞阳火车站买半价四角钱的学生火车票。天暖后，我骑着自行车往返160里奔走于学校和家之间。暑假期间，我也不敢摆中专生的臭架子在大街上游来摆去，而是跟着大队专业队劈崖修路，挣工分养活妻儿。一年中，在校惦记家，在家，思念校，惶惶不可终日，度日如年。

    据说是上级体谅我们这些半道出家的人，二年的学业仅学了一年，第二年就各回各地实习去了。我回到了家乡，被照顾为临时代教，虽还没有赚上工资，但总算能挣一点工分补贴家庭，度过了这艰难的日子。

    回想起在“奶娘”家学习、生活的日子，我感慨良多。就让我称呼你一声母校吧，是你让我完成了从农户到市民户的转变，是你让我体验到了三晋名牌高中的风范，是你让我认识了那么多的好老师、好朋友、好同学，是你让我在就学的一年中更懂得了亲情、友情、同学情，是你磨炼了我的意志，丰富了我的见识，开阔了我的眼界。奶娘，不，母校，我深深地谢谢你。

    也许是冥冥中的安排，在离母校后近三十年的2007年年底，我在教育局督导位上被组织安排在范中协助学校工作，开始任校报编辑部主任，后又任宣传科长，主抓学校的宣传工作。我乐此不疲、夜以继日地写新闻，撰稿件，从不计较待遇与得失。心想，自己是范中的儿子，用辛勤与汗水回馈母校，义不容辞，理所当然。至今，在回到母校怀抱里工作已八年了，我将用我有生之年，宣传母校，讴歌母校，为振兴母校尽绵薄之力，滴水之恩，当以涌泉相报。

                                2014年12月